谁应该成为一个盖章人?

理解⌈异化⌋的概念,会带来触类旁通的神奇体验,让自己具备看懂曾经生活中不理解现象的绝佳视角。

⌈异化⌋指的是当一个人或一群人的能动性、自我意识、创造能力等个人特征被剥夺或扼杀,从而使其成为一种“物”的状态,只是为了顺应、适应或服从于社会、组织或权力关系而存在。简而言之,异化后,人成了物、成了一个符号。

⌈异化⌋从哲学进入社会学领域,马克思描述⌈异化⌋为原本自然互属或和谐的两物彼此分离、甚至互相对立。《1844年经济哲学手稿》中的一个核心就是⌈异化⌋,其最重要的用法是表示人与其⌈类本质⌋(Gattungswesen)的异化,书里还提及⌈类生活⌋⌈类特性⌋⌈类能力⌋⌈类关系⌋⌈类存在物⌋⌈类意识⌋等概念,⌈类⌋这个字在马克思主义中一般指代人类的本质属性和社会性质,人类作为社会动物,应该以社会性为基础存在,但在资本主义社会中,人们的生产活动成为了资本家的资本积累手段,使人们从原本的社会性转化为了一种商品性存在,失去了本真的社会属性。《摩登时代》中的工厂显示了⌈异化⌋的本质,人即是工厂的一部分——长在工厂这个大机器上的机械臂,最终人和人之间也产生了疏离和异化。

前不久听到一个消息,学校党政办公室的盖章人调职去了其他地方,不禁拍手称快。党政办公室负责盖校长签章、校章,盖章前需要经过相关部门的审批,最后一步才是去办公室找这个老师。他很年轻,似乎三十多岁,仪表堂堂,每次去盖章我都想不明白,看上去好好一人,为什么周身缠绕怨气,我走正常流程办事,却像做了错事,出现即激起他的怒气?久而久之,很难把这位老师看作一个活生生的人,他只是一个愤怒的盖章人。分享这一消息的同学说,所有听到这个人事变动的人,反应和我一样,那么问题回到这个盖章人身上。从⌈异化⌋的角度来看,他显而易见被异化成了⌈盖章人⌋。

打听了这个老师的情况,生物学背景,本应该大有可为,工作却是最机械的盖章。在离权力部门最近的地方干着无法产生任何价值的活儿,无异于被发配边疆。听说面对领导他阿谀奉承点头哈腰,那么对来办事的普通人没有好脸色似乎也说得过去。

章的使用环境决定了校长章、校章暂时不能被电子章取代,如果想让机器替代人工来盖章,那么得有完善的体系和工具确保章不会被滥用,现阶段的盖章注定需要得到监管,人工好像依旧是最直接、简便的方法。据说现在图书馆的奶奶们管着盖章,没有接触过她们。之前听过一期关于在美国做图书馆管理员的播客,了解到图书馆管理员的工作流动率低,一做就是几十年,涉及纷繁复杂书类的编目整理,不知道这些资深图书馆管理员们到了在岗位会有何感受?

当然,进高校工作是很多人挤破脑袋想达成的目标,我描述的这个盖章岗位自带光环,工作内容不费脑力和体力,或许是想谋得稳定、轻松工作之人的理想岗位。标题并不是真的提问谁适合成为盖章人,撇去资本主义的环境,⌈异化⌋无处不在,当我们被放置在一个违背个人意愿的环境中,如何处理好价值实现和现实制约的关系是个宏伟命题,⌈盖章人⌋的愤怒是他的对抗,作为一个⌈去盖章的普通人⌋,我为他的离开感到开心;作为一个人,我为他的离开感到开心。

可怕的是,⌈在异化劳动的条件下,每个人都按照他自己作为工人所具有的那种尺度和关系来观察他人⌋,但愿我们清醒,但愿我们的意志不被磨灭。


补个后续,前不久去盖章了,负责盖章的是名看上去忙碌但积极的青年男老师。